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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百四十四章 :無疾而終

  九月二十一,上午。

  洛天瑾給的三天期限已到,故而召集眾人齊聚中堂。欲當眾了結江一葦暴斃一事,免得府中上下人心惶惶,相互猜忌。

  中堂內,除洛天瑾姿態慵懶外,其他人無不正襟危坐,神情肅穆。

  “柳尋衣,李甲何在?”

  洛天瑾開門見山,張口便朝柳尋衣要人,不禁引來眾人一片側目。

  柳尋衣迅速起身,先朝洛天瑾拱手一拜,轉而朝堂外招呼一聲:“抬上來!”

  伴隨著一道道好奇的目光,廖川、廖海合力抬著一塊破門板快步入堂。

  此刻,門板上躺著一具衣衫襤褸、膨脹腐爛的尸體,發出陣陣惡臭,惹得眾人紛紛捂住口鼻。

  “啟稟門主,此乃李甲的尸身!”柳尋衣恭敬道:“是我們在洛水下游找到的。”

  “嘶!”

  此言一出,堂中登時一片嘩然。

  “李甲死了?”謝玄眉頭微皺,將信將疑道,“怎么死的?”

  “據仵作查驗,李甲的致命傷在脖頸,并非溺死。”柳尋衣解釋道,“換言之,他是被人先用刀殺死,而后棄尸河中。”

  秦苦補充道:“我們找到李甲的尸體時,發現他身上值錢的物件統統消失不見,因此懷疑他是被人謀財害命。”

  言至于此,秦苦的眼珠滴溜一轉,又冒出一句:“至少,表象如此。”

  “可有兇手的線索?”雁不歸一臉鎮定地問道。

  “沒有。”秦苦撇嘴道,“三更半夜,洛水河畔連鬼影都沒有,根本找不到人證。極有可能是路過的強人見財起意,殺死李甲后立即逃出洛陽地界,在沒有任何線索的情況下,想找出兇手無異于大海撈針,幾乎……不可能。”

  “李甲是如何逃出賢王府的?”

  面對雁不歸的追問,秦苦故作茫然,反問道:“雁四爺何以斷言李甲是‘逃’出府?”

  此言一出,凌瀟瀟的眼神悄然一變,心中升起一絲忐忑。

  雁不歸處變不驚,風輕云淡地回道:“當夜,守門弟子并未發現李甲出入,他不是‘逃’出去,難逃是‘飛’出去?”

  秦苦嘿嘿一笑,也不糾纏,應道:“雁四爺說的在理,不過賢王府的護衛一向由中平二門負責……”

  “秦副執扇此言,莫非在怪我們看守不利?”洛棋不滿道。

  “豈敢?”秦苦插科打諢,連連擺手,“小弟初來乍到,對賢王府的規矩只會生搬硬套,如有得罪,萬望青執扇海涵。”

  “你……”

  “罷了!”洛天瑾打斷洛棋的駁斥,朝李甲的尸體輕掃一眼,幽幽地說道,“將替江一葦驗尸的仵作全部叫上來,我要親自過問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不一會兒的功夫,十七名仵作陸續來到中堂。

  他們中有老有少、有男有女,分別是雁不歸、鄧長川、黃玉郎、慕容白從不同的地方找來的。

  乍一看,十七名仵作素昧平生,互不相識。實則,早在他們入府前,已有人“幫”他們統一口徑。

  “江一葦的尸體各位皆已驗過,不知究竟因何而死?”洛天瑾滿眼期待,為免仵作惶恐,故而語氣頗為柔和。

  聞言,十七名仵作左右顧盼一番,而后一名老者上前兩步,拱手道:“回洛府主的話,經我們輪番查驗,所得結果各有不同,但也有異曲同工之處。”

  “哦?”洛天瑾饒有興致地問道,“先生此話怎講?”

  “我們之中,有人認為江三爺的死因是誤中斷腸草之毒,有人則認為是砒霜之毒,還有人認為是花溪草、五毒根……”老者斷斷續續地答道,“由于江三爺的癥狀太過奇怪,因而我們推斷的結果亦大相徑庭。至于究竟是何毒物……以老朽拙見,或是多種毒物混合而成,因此難以判斷。”

  “此乃不同之處。”謝玄狐疑道,“敢問異曲同工又指什么?”

  “我們雖不能辨別江三爺究竟死于何種毒物,但可以斷言,其暴斃是由于‘淤毒攻心’。”

  “何為淤毒攻心?”

  “淤毒,即淤積于臟腑之內的劇毒。”老者解釋道,“此毒并非朝夕之間可以淤積,至少也要……六七日方可形成。洛府主有所不知,世間每一種毒物,都有其特殊性,因而中毒的癥狀,以及毒發身亡的時間也不盡相同。但無論是何毒物,若無解藥沖和,毒發時都將作用于活人,輕者身體不適,重則一命嗚呼,斷不會形成淤毒。”

  “你的意思是……”洛天瑾的眼睛微微瞇起,精光涌動的雙眸上下打量著惶惶不安的老者,若有所思道,“江一葦是十天前中毒,但由于某種原因未能及時毒發,直至三天前淤毒攻心,故而暴斃,是不是?”

  “未及時毒發的原因,或是江三爺曾服下解藥。”老者不敢直視洛天瑾的眼睛,唯唯諾諾道,“但解藥分量不足,亦或服下的時間太晚,因此只能抵消一部分毒性,而不能根除,以至剩下的毒素淤積在體內,從而形成淤毒……”

  “可以了。”洛天瑾頗為不耐地打斷老者的回答,反問道,“你直接告訴我,江一葦的死,是否因為十天前的毒未能及時解除,而并非其他原因?”

  “大抵如此。”老者沉吟道,“如果江三爺身上有其他致命傷,我們不可能驗不出來。”

  “你們也是如此判斷?”洛天瑾凝視著其他十六名仵作,諱莫如深地問道,“可有異議?”

  “我等皆無異議。”

  面對洛天瑾的質問,十六名仵作不假思索地齊聲應答。

  “瑾哥,他們皆是洛陽一帶最具威望的仵作。”凌瀟瀟伺機開口,“尤其是為首的老者,曾在提點刑獄司當差,師從大宋第一提點刑獄使宋慈,驗尸的手段堪稱當世翹楚。如果連他都看不出問題,恐怕……江一葦的死真無可疑。”

  “李甲曾親口告訴柳尋衣,江一葦已經蘇醒。”洛天瑾遲疑道,“既然已經蘇醒,李甲為何要逃?江一葦又為何毒發身亡?”

  “或許是……回光返照?”謝玄審時度勢,主動與洛天瑾配合道,“我猜想,當夜江一葦的確蘇醒過,只不過并非好轉,而是回光返照。一開始,李甲誤將‘回光返照’認作蘇醒,因而火急火燎地跑向書房,欲向府主請功,并在半路遇到柳尋衣。但在二人分開后,李甲幡然醒悟,察覺事有蹊蹺,于是并未求見府主,而是折回江一葦的房間一探究竟,卻發現當時的江一葦已經毒發身亡。由于害怕府主降罪,于是李甲連夜收拾行囊,并帶上大量金銀細軟,欲逃之夭夭。卻不料,于洛水河畔遭遇強匪,那人見李甲孤身一人,身上又帶著不少值錢的東西,于是臨時起意,奪財害命,并將李甲的尸體丟入河中。”

  謝玄的一番解釋,倒與李甲的死因,以及十七名仵作的結論完全吻合。

  “還有一個問題,李甲是如何逃出府的?”慕容白質疑道,“此人不懂武功,如何避開府中守衛,從而神不知、鬼不覺地離開賢王府?”

  “其實,蒙混出府的方法很多,并且做法十分簡單。”雁不歸思忖道,“眾所周知,府中的守衛一向外緊內松。外面的人若想混入賢王府,確實難如登天。但府里的人若想混出府,尤其是在府中一切如常,無特殊狀況的時候,簡直易如反掌。比如……喬裝成倒夜香的下人、改扮成采買的家丁等等,這些人大都三更天起床做事,并且日復一日,從后門來回出入。久而久之,府中守衛對這些下人自然疏于防范,更不可能一一核查。李甲入府多年,對這些事必定爛熟于心。”

  “原來如此。”鄧長川緩緩點頭,自嘲道,“看來三爺的死確無可疑,是我們多慮了。”

  雖然一切聽上去順理成章,但在柳尋衣心里,卻仍郁結難舒,惴惴不安。

  一者,潘雨音提醒過他,江一葦的死存在蹊蹺。二者,今日發生的一切,似乎太過順利,幾乎將三天前的論斷全部推翻,并且有理有據,近乎環環相扣。

  然而,柳尋衣的直覺告訴他,平靜的水面下,往往蘊藏著一場驚濤。

  “府主!”柳尋衣心有不甘,故而向洛天瑾提議道,“不如將桃花婆婆與潘姑娘請來,有關‘淤毒攻心’之說,我們都是門外漢,何不聽聽她們的見解?”

  “不必了!”

  令柳尋衣錯愕的是,三天前言之鑿鑿,誓不罷休的洛天瑾,今天竟一反常態地對諸多蹊蹺視而不見,擺手道:“桃花婆婆和潘姑娘昨夜向我辭行,今日一早已離開賢王府。”

  聞言,柳尋衣和凌瀟瀟同時眼神一變。不同的是,柳尋衣眼泛躊躇,而凌瀟瀟的眼底卻閃過一絲竊喜。

  “府主!”黃玉郎插話道,“既然真相已經查明,江一葦的喪事是不是……”言至于此,黃玉郎神情一暗,又道,“他畢竟為賢王府效命多年,沒有功勞也有苦勞。如果一直停尸不葬,只怕……于理不合。”

  “不錯!”洛天瑾贊同道,“洛棋,速速安排一切,將江一葦風光大葬。”

  “是。”

  “記住!江一葦的事權當一場鬧劇,任何人不得非議,以免辱沒賢王府的聲譽。”

  “謹遵府主之命!”

  “散了吧!”

  說罷,洛天瑾在凌瀟瀟的攙扶下緩緩起身,于眾人復雜而恭敬的目光中,頭也不回地離開中堂。

  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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